糖水

Chapter 45

混合着车厘子和奶油的气息细细密密将少年包裹，在充足的暖气下蒸腾出奇异的甜腻感。戚寒雨只觉得喉咙口隐约发痒，慌张地挪开视线，推一推千金少：“现在是白天……”

“咦，你也知道光天化日会害羞呀？”

戚寒雨面红耳赤，“……”

千金少大笑，搓一搓小朋友微烫的脸：“你这小脑袋里，怎么净是些不正经的想法。”

少年瞪大眼，又羞又气地瞅着他，过了一会儿小鹿似的伸长腿从沙发上跳下来，随便捞了一个抱枕往千金少怀里一塞：“我，我我要走了。”

“去哪？”

“……上班。”戚寒雨吸了吸鼻尖，补充道，丹阳导演等着我呢。

“安心啦。”千金少猫起腰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，两条大长腿蜷在一起，这么懒散的姿势竟还被他做出一丝优雅斯文的味道来。他眯着眼睛微哂着：“我其实早跟丹阳侯说过了，他说这次你出事他也有责任，准你一天假。”

戚寒雨一愣，不由得问是什么时候的事。

从昨日回去老师就一直围着他打转，带着他又看医生又买药，后来回到家……后来……总之千金少肯定没这个时间。

千金少想了想：“就在我去那个旧工厂接你的时候。”

当时老师和丹阳侯在门口窃窃私语的情景尚在眼前，他只迷迷糊糊记得老师听完之后唇角弯起一抹淡淡的弧度，眼底如盈满了星河的湖水。他将少年小心圈在怀里，在那一方小小的囚牢里吐着热气逼着戚寒雨招供如何如何思念他。

——“你可是一直在念叨我，换了好几种称呼，好几个声调。”

在梦里意淫师长本就教他无地自容了，戚寒雨心存愧疚，后来千金少在床上哄着他像梦里那般变着花式地叫他，戚寒雨也怀着复杂的心思一一应允照做，现在只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算了。

早该，丹阳导演怎么可能跟老师八卦这种事？这又是一招疑兵之计。

少年脸上羞一阵急一阵，干巴巴站在原地拽衣角。千金少却笑弯了腰，眼睛都湿漉漉的，故作单纯道：“兵不厌诈嘛。”

说他不过，戚寒雨深深叹气，忽然转身离开了。

千金少顿时慌了，为了拉他还差点从沙发上掉下去，惊慌失措地张大眼：“徒弟仔去哪？要走吗？你生气了？是不是生气了？”

小孩背着身不理他。

千金少抱着靠枕蜷起腿，他本就身高腿长，成年人的体型这么缩在沙发里，倒反衬出几分娇小和楚楚可怜。他仰着脑袋大狗一般巴巴打量了“主人”半天，只得不停地说好话，口若悬河平生哄人的套路都讲遍了，正思索着要不要豁出面子说今晚让小徒弟罚个够，却看到小孩的瘦削的肩膀正一个劲的发颤。

“骗老师的。”

过了一会儿，戚寒雨小声说。他微微转过脸，侧面清秀的轮廓被窗外莹莹雪光映得温柔从容，嫣红的唇角翘着，分明在窃笑。戚寒雨的耳朵还稍微有点绯色，带着点鬼把戏得逞的恶质和得意，看起来竟还是天真可爱的。

这回换千金少傻眼了，话都不会说了：“那，那你跑什么？”

戚寒雨眨巴着眼睛道，既然不去上班了，时间充裕，就想去做一顿好吃的呀。

千金少：“……”

少年舔了舔嘴唇，上头还残余着奶油跟水果的甘甜，小朋友也不知哪里学来的恶习，两只手放在兜里轻轻吹了一声口哨，轻飘飘说了一句“扯平了”，悠然去找围裙去了。

千金少愣愣在原地，这算不算近墨者黑？

 

这几天都没时间去超市补充食材，好在冰箱里还有一些海鲜，千金少负责剥虾去虾线，将蛤蜊泡好盐水，又手忙脚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拆了两只青蟹。所有的食材预先下锅焯水，这时候戚寒雨这头汤汁也调和得差不多了，在炉灶上咕嘟嘟冒着热气，散发着淡淡的香茅味，又添入少许柠檬汁。炖煮不多时，鲜香四溢的冬阴功汤便被端上了桌。

千金少嘱咐戚寒雨先去餐桌边吃饭，自己又去炒了个简单的油麦菜，等他完工的时候，发现桌子上的汤连同米饭都一口未动，少年还老老实实端端正正坐着等他呢。

“饿了不会自己先吃啊。”千金少笑眯眯地解下围裙挂到一边，顺便搁了个小碗在戚寒雨跟前，一勺一勺给他盛汤。

“也没有很饿。”话音刚落，肚子便咕噜了一声。戚寒雨脸蛋微微染上一层粉，攥着汤匙瞧着千金少，低声说，我喜欢跟你一起吃饭。

“有时候啊，看你还是个孩子。”千金少微微摇着头，把汤碗递到戚寒雨手中，望着他的眉目都温和慈祥了许多。

少年小幅度抿起唇。

被昨天晚上才赤诚相对的对象说自己是“孩子”，这回他没觉得冒犯，也不懊恼。

他小的时候父亲工作就很忙，那个时候肯接他作品的人不多。为了养家糊口，父亲只能一天到晚往外头跑，跟人攀人情找关系，一直到深夜才回家。家里的饭菜经常是早早就做好了的，搁在冰箱里，等戚寒雨放学了就端出来热一热，自己一口一口吃完。

冷了的饭菜就算再热回去，也不再有新鲜的口感和色泽，就只是为了果腹而已。戚寒雨懂事得早，在懵懂的年岁便隐约明白，这或许就该是他跟家人的相处方式，是命运为他安排好的。

有一个他依赖信赖的长辈，牵着他的手一起上街，一件一件精心给他挑选工作的第一件衣服，挤在同一口锅跟前熬一碗粥，讨论饭菜口味应该是咸还是甜。这些鲜少和“家人”一起完成的事，居然都在老师的陪伴下自然成为了每天必修的功课。

老师正若无其事将好吃的都送到他跟前，还嘟嘟囔囔，说小朋友昨晚太辛苦了，得好好补一下。若换做平时，戚寒雨肯定又要连连打断，不好意思地讲不出话。此时此刻，他却呆呆的一声不吭，放肆地盯着千金少瞧，连咀嚼的动作都缓了许多。

少年支着下巴望着为他剥去虾壳剃掉蛤蜊肉的千金少，对方神情专注，在他眼中，这一点小事仿佛就是此刻最重要的。戚寒雨的眼眶都跟着发烫，或许是冬阴功的味道过于辛辣，再次张口的时候，小孩还泛着浓浓鼻音，软乎乎唤了一声“老师”。

老师笑着问他怎么了，少年摇摇头，垂下眼睫。

戚寒雨喉咙发涩。

他只是会烧那么几道菜，并不是真正的大厨，他分辨不出多么深刻繁复的味道。

只觉得嘴巴里的饭菜很热很真实，杂糅在一起，有点像他一直以来所渴望的亲情，却又复杂得多。

这种滋味就只有老师能够陪伴他完成。确认对方在身边的时候，似乎有什么一直缺失残破的东西正在被渐渐修补完整。胸口那一块空落落的地方也好像被填满了。

小男孩不敢让对方察觉出异常，闷头扒饭。千金少调侃着让戚寒雨吃慢点，又没人抢，又说忽然吃这么多，又不控制体型了？徒弟仔刚刚可是吃了大半块蛋糕，当心今天的热量超标……

老师平时可一向都怜爱他太瘦弱，鼓励小朋友多饱口福的。虽然知道这会儿对方肯定是揶揄他，戚寒雨还是窘了一下，抬头一本正经说多运动运动就……

少年话音未落，略抬起眼皮，他闪烁的目光便习惯性锁定到千金少脸上。沿着高挺的鼻梁和性感的唇形往下挪，继而落到对方宽松的领口。

锁骨上有一块明显的咬痕。

戚寒雨说不下去了，他忽然身体发热，大概真的需要去外头的冰天雪地里降降温。

“你想去，为师还不愿陪你呢。”千金少只往窗口瞥一眼就打了个哆嗦，这种天气去健身房又嫌麻烦，再说自己腰还酸着……他匆匆将碗底最后几棵青菜解决干净，说，“下雪天其实最适合泡温泉，又能舒筋活血。这两天不忙的话，我们晚点收拾一下就可以去。”

少年差点呛了一口：今天啊，会不会有点晚？

“可以住外面嘛。刚好你风师叔前两天推荐了我一个地方，舒服又安静，我查查还有没有房间……”千金少说着看了一眼忽然亮起的手机屏幕，笑道旺财真是不经说，正好，我直接问他吧。

“师兄。”

风逍遥的声音自那头不甚清晰地传来，千金少应了一句，起身不经意地走到一边。

“……嗯，好，这样。我明白了。”

千金少声音很低，简短的交流之后，他终于放下电话回到少年身边。

戚寒雨察觉有异样，便问怎么了。

千金少眉心蹙了蹙，低低说了句没什么，摸了摸少年的头发，略带歉意地：“温泉之行只能改天补给你了。我下午有点事，出去一趟，徒弟仔吃完饭抓紧时间睡一睡，厨房等我晚上回来收拾。”

他的手指在对方发丝间不舍流连着，说等我回来。

临行前少年为他找来了暖和的大衣，一边嘱咐雪天开车小心一边替他系好腰带。即便穿着厚厚的羊毛大衣，老师的腰还是可以轻易环抱住，戚寒雨抱着还有点上瘾，脸颊依依不舍在他从领口垂落到胸前的狐狸毛上蹭一蹭。

男人温暖干燥的指尖不经意掠过少年的下巴，戚寒雨情不自禁在上头吻了吻。

千金少没松手，还摩挲两下：“怎么？”

戚寒雨说，确认你冷不冷。

“好啦。我办完事就回来。”

“嗯。”

戚寒雨答得太乖巧，全然地信任，千金少的心反而被揪得无所适从。

犹疑一阵，他终是在玄关处停下步伐。

“涂万里那边，手续已经办妥，移交到D市的某分局。我跟你提过，负责人是你师叔的朋友。”

“……徒弟仔打算如何处置他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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