糖水

Chapter 47

这一夜几乎滴水成冰，他满腹心思回到家，推开门时才恍惚忘记将大衣脱到玄关了，饶是如此，还是觉得淡淡的冷。

床头模模糊糊亮着一盏小灯，带来一丝热气，千金少稍稍惊讶了一刻——少年正缩在他的床上，裹着被子迷迷糊糊地睡。他察觉到开门的声响，将脑袋从被窝里探出来，低声唤了一句“老师”，翻身之间被子略微往下滑了滑，圆润的肩头被暖烘烘的灯光渡上一层薄薄蜜色。

男孩的声音犹在梦中：“你总算回来了，去了好久……”

“有些事耽误了一会儿。”沾了寒意的外套被随意脱掉，丢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，他轻手轻脚走到戚寒雨跟前，替他将被角重新掖好，又瞥了一眼床边皱巴巴的剧本：“这么早就睡了？”

“嗯……头有点沉，觉得困。”戚寒雨揉一揉眼睛，咕哝着说。

他摘下手套，拨开额发探一探温度，幸好一切正常。

“你啊，出了那样的事是该好好休息。身体的承受能力总有个极限，有些病虽然开始忍而不发，攒下去也不好。”千金少说着说着叹息一声，昨晚就应该把你按在床上老老实实睡觉，什么也不想。

戚寒雨笑了一声，小声说，那全怪你。

“是啊，怪我怪我。”

低低的，言至于此，千金少脸上也浮上一层浅浅的绯色，想起那荒唐放肆为师不尊的一夜，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后悔。他在戚寒雨脑袋上揉了两把：“我去洗一洗睡觉。”

戚寒雨翻身看了一眼手机，拉着他的衣角：“这么晚了，老师若是累了还是先休息吧。”他弥漫着困意的眼角似有水汽闪烁，更显得一双眼雾气蒙蒙楚楚可怜，“你多陪我一会儿。”

千金少哑然失笑，冷冰冰的手指往少年颈窝间恶作剧式地钻了钻，戏谑道：“我身上很冷哦，而且还有味道。”

少年却没有躲闪，定定瞧着他道，没关系。

此刻，自然诚恳的语调反倒成了最纯真致命的引诱，千金少的心脏在无形之中被他勾了一勾，喉咙不受控制地滑动着。

叹息一声，男人很容易便放弃了开始的念头，脱下衣物跟着钻进被子里。

他确实是被外头的冰天雪地冻坏了，手脚和关节都是凉的，似乎还带着雪的气息。唯恐寒气会感染小孩，他小心翼翼与戚寒雨保持着距离，却在猝不及防中被少年抱紧了。对方的身躯执拗地贴上他的，怀中忽然被塞了一把炉火，扑面而来都是热腾腾的气息，像是严冬里拥抱了一整个盛夏。

戚寒雨睡觉不怎么老实，这会儿睡衣前头的扣子都散开了，男孩眨了眨眼，索性直接脱掉丢到一旁，光裸的身躯自然向他靠拢。千金少几乎可以听到热血流过心脏，那里正剧烈鲜活地跳动着，出于私心，他逐渐攀上少年光滑细腻的脊背，反复抚摸着。

他不放心地问，凉不凉？

戚寒雨闭着眼睛：“暖一暖就热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扭灭了台灯，薄纱一般的夜色也随之笼罩而来，铺了一室一地。

半晌无言，寂静之中，少年忍不住开口了。

“你跟风师叔聊完了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哦……”

“……小东西。”千金少捏捏他的耳垂，拇指抚摸过那一小块凸起的红宝石耳饰，应声的同时揶揄着：“你躺在我床上，怎么还念着别的男人？”

这回的玩笑没有换来羞怯的反应，戚寒雨埋在他胸口静静呼吸着，小声问：“那……”

“放心，都处理好了。”千金少顿了顿，过了一刻，沉沉音色缓然流淌在漆黑的房间，“抱歉……我开始没有告诉徒弟仔，我跟你父亲，曾经就在一个公司。”

“他那时候叫西风横笑，是我的大师兄。那时候我们两个，还有你风师叔一起成立过一个男团组合。”当时三个人还很年轻，除了西江稍显成熟，千金少和风逍遥俨然两个大男孩，青春洋溢的模样，留着滑稽的杀马特造型，风逍遥偏爱音乐和乐团，而他后来专职演戏。至于他们的大师兄，只记得好像哪里都很优秀，无所不能，似乎是天生就是吃偶像这口饭的。

“……只是师兄这个人，不苟言笑，又刚正不阿。或许就是因为过刚易折，才会有后来那些事。”

这个圈子风气一直都是黑黑白白，不光彩的事情时有发生。那会儿传言圈内一个有钱有势的大老板，专门喜欢找年轻漂亮的女演员过夜，她们大都没有背景，被占了便宜就只能吃哑巴亏，大师兄当时也是愣头愣脑什么都不怕的年纪，在一次酒会上护了一个老板看上的小姑娘，从此跟人结下了梁子。那之后不久，各种事件和黑料便连二连三，说是他私生活淫乱，公司也没有保护他的意思，从此组合解散，各奔东西，西风横笑这个名字昙花一现之后就此销声匿迹。

戚寒雨听了半晌，道，爹亲是被人冤枉的。

“……我明白。事发之后，我能动用的资源，仅仅是将那些不堪入目的言论新闻统统删除干净，虽然是这样……”

留下这样的污点，基本上也没有任何复出的可能。更重要的，是当事人早已没有这个愿望了，一旦他甘愿沉沦，就没人能把他捞起来。

腰间一紧，千金少感觉一双手正用力缠绕上来。少年的脑袋抵在他胸前久久不语，他似乎能察觉到怀中那口热气正渐渐冷下去，男孩半晌之后才轻轻说了一句“多谢老师”。他声音哑得不像话，仿佛一个在沙漠中流浪许久口干舌燥的旅人，只能从喉咙里发出艰涩粗糙的语调，与平日里的温润柔和判若两人。

千金少摸一摸男孩的脸颊，情不自禁隔着碎发亲吻他的额头：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，寒雨。”

“好在还有你。师兄把你交到了我手上，我还有弥补的机会。”

黑暗中，少年睁开那双盈亮的眸，像是一对水中的皎月，清澈温柔地倒映出千金少略显惊惶而心痛的脸。如果可以，他想要亲手托着这轮月亮，将它放在所有人都能可仰望的夜空里。

戚寒雨正蹭着他的下巴，那里覆着一层短小的胡茬，藏着粗糙的刺痛感，却令人莫名地安心。男孩张了张口，胸腔中溢满的情感无从表达，最后还是重复了一句“谢谢”。

千金少没有应声。

戚寒雨便又说了一次，少年机械性喃喃重复着这句话，却在最后一个尾音陷入了长久的缄默之中。

他被封上了嘴唇。

wb 寒舍拂花

清水也不行||||